口述:藍建庭(艸執法)
文字整理:羅菀榆
「台塑南亞廠大火時,我人就在附近。
當電視播出官員會同廠方,拿著民眾根本看不懂的數據
振振有辭說:『這煙沒毒、沒毒!』,
我腦海中卻浮現那日一滴滴從天而降、滲入土裡溪裡的黑雨。
這是活生生的事件現場,
我想說話,想把胸口那還隱晦不明的聲音表達,哪怕是有瑕疵的。」
他是藍建庭,台南藝術大學造型藝術研究所碩士生,用「艸執法」為代號在臉書、網誌上創作音樂發佈,以一首【是是是視覺藝術】探討藝術與政治社會的關係,反省當代藝術的過度形式化,引起分享熱潮。有人譏笑他憤世嫉俗、讀到研究所卻不知藝術為何物,也有藝術家、藝評人回應說:「太酷了!」還有藝術科系的老師播放給學生欣賞,引起一陣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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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建庭以屬於學生的理想性與批判力,利用網路的高傳播性,實踐創作應參與社會的理念,本刊特別邀訪之,透過他的觀察,呈現當前藝術學界在媒體浪潮與商業化趨勢的走向下,暴露了什麼值得省思的問題。
※「艸執法」代號 隱藏政治關切
這個代號有兩層意思:把藝術的「藝」字拆開成三部份,並且以「執法」替代「執云」,暗示著政治性,而關聯著對社會的思考與省察。我的創作都和政治、社會相關,就像「是是是視覺藝術」中所傳述的,創作者應該有他的立場,而非一逕追求形式的精準。
這樣的思考是其來有自,在我所處的環境中,包括藝術學院、我們國家的藝文政治操作現象,在在指向當代藝術因為過於講究形式而失落了社會功能──呈現與大眾疏離的崇高化,實際上卻常見精神性的缺乏,並為政治霸權的操作大開方便之門。我不是把形式和社會性對立起來看,而是在探討形式之下的內容,形式之美是我們第一直覺可以接收的東西,但如果過於強調精準而害怕「犯錯」,就像過於刻意的中立,那麼屬於個人的、現實的思想表達就減弱了。
※學院的市場化、形式化傾向越烈
曾經有老師為藝術院校的學生分類,其中一群是所謂習於「符合市場趨向表現」,這些人的作品常有雷同而形成一種流行,講究形式精準,巧妙的用論述包裝自己,但若仔細研讀,實際上並無深刻精神內容可言,論述未必準確有效。比方說,一位曾獲得教授推薦的創作者,抓住了藝術當代性議題,模擬著市場上討喜的風格,以浪漫、賞心悅目的表現,獲得「兼顧市場與當代性的評價」並受推薦辦展。但似乎這種肯定使其更加認同自身所執行的創作風格,而奠定了往後的創作方向。我覺得很可惜,照理說,學生時期的創作多少還處於摸索階段,教授鼓勵年輕創作者的用心,卻似乎慢慢被誤解轉變為「市場」思維,被吞食掉而不自知,最終會不會只剩下技巧和形式?
藝術學院現在就存在這樣的問題:追求形式效益卻產生了空洞化的危機。就像時裝伸展台上的模特兒,塑造完美表象,忽略現實中的有效,反而在不小心跌倒時才能引起社會對於伸展台形式的廣泛討論,就是所謂必要的瑕疵。
※認知模糊 使藝術變成泛政治工具
歌曲中的政治批判想表達什麼?
政治事件裡,人的問題自然是無法排除的,
我現在想要強調的是:
被誤導的藝術自由將產生認知模糊,
有疏離於生活真實和人性基礎的危險。
國家追捧藝術極端的形式主義,過於強調內在的詩意,
而這樣的模糊性遂成為政治上便於操作的工具,
把藝術變成政治事件的藉口,拿藝術自由來規避政治作為失當的事實。
(景美人權園區藝術設置事件與中國藝術家蔡國強超大型浮誇個展即是兩個明顯的例子)
另外一方面,同樣是利用藝術形式美與社會性之間的模糊地帶,
官方資源如官辦展覽和獎項、補助,藉由畫分藝術界政治勢力,
也變成了箝制創造力的工具,這是另一個值得關切的問題。
以政治為觀察角度,帶來一種宏觀的可能。
台灣是個新生國家,缺乏自身藝術史的深度考察,卻伴隨著經濟成長而期望一種「大躍進」,很像我們打電動時追求訣竅、密技的思維,也是當代藝術的一個問題。這使我們忘了漫長藝術史中,作者與其社會互動的關連性在作品中的重要性,而串起了什麼樣的藝術軌跡,反而在追逐市場潮流、過重形式精巧之下,失落了自身的獨特性與創造力。
※編按:
藝術的追求該當以何面貌為「好」?引用藍建庭自己的話,「我嘗試以高傳播性的方式去講述這些現象,並以削減模糊性的方式去敘述藝術該如何定義,但這本身就是一個風險與錯誤,充其量只能算是建立自身的立場,更可能會變為獨裁。」也是一個從個人感知秉性出發的創造層次問題。不過,年輕學子思索創作與社會群體之間的關係,這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我們希望這樣熱忱的想法不要羞於表達,應該用功,也應該大方,共同譜出屬於這個時代的聲音。
※創作論述──關於【愛的爆爆】與【是是是視覺藝術】
藍建庭
藝術的模糊性本為個人內化問題,但藝術的這種現象隨著政治發展與定義多元化而逐漸表現利用在公共性上面,進而在社會中形成一種隱性間接的霸權。如景美人權園區以藝術設置掩蓋歷史之嫌,中國藝術家蔡國強個展展現台灣藝術史上前所未有的高規格落差,還有花博建築體周邊「類藝術」設置工程中經費的模糊,
最後都以「尊重藝術」作為最終官方回應,藝術解釋的多元讓政策得以利用之,顯示出台灣的藝術結構鬆而政治策略得以介入,因此在藝術理念的敘述上不免就會落入一種社會對照,也是藝術在社會功能中持續勢微的一個原因。
因此我嘗試以高傳播性的方式去講述這些現象,並以削減模糊性的方式去敘述藝術該如何定義,但這本身就是一個風險與錯誤,充其量只能算是建立自身的立場,更可能會變為獨裁,所以從旁側擊藝術本身的被動式敘述成為我在書寫的一個策略,並以搖滾歌曲的形式與引導性去形塑一種戲謔與概念傳導的並行,期望以普及形式的姿態達到一個有效力的立場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