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還引述了沈佐堯的臺灣之行,當他看到這批作品時,曾經將上述的意見告訴過台籍許姓藏家。而當他應邀為許氏的收藏撰文時,也只是「談先師在這一階段(筆者按,指傅抱石寓居於重慶貝沙坪金剛坡的數年,約1939-1945)的藝術成就」。沈佐堯認為 —「文中舉了很多金剛坡時期的代表作,例如《麗人行》(圖4),寫得很明確,雖未說明其他是偽作,其意見一看就明白的。」
圖4,(近現代)傅抱石,《麗人行》,款1944,紙本,私人收藏,郭沫若舊藏。
《麗人行》被目為是傅抱石寓居金剛坡時期的代表作之一,曾在拍賣會場上創下高價。除了拍賣會場上激烈的競逐以外,《麗人行》可能也是最多次遭仿冒、作假的傅抱石名作之一,而其中《麗人行》鉅額的成交價當是這些造假畫作不斷挑戰原作的最大動機。據傅二石(傅抱石之子)的說法,《麗人行》的贗品同樣也出現在台籍許姓藏家假上海博物館展出的名單之一,這已經是他看過的第四件父親的《麗人行》!
圖片來源:梁白泉編,《傅抱石畫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圖次22。
對於本文來說,也許沈先生認為自己已在台灣之行時說了實話,寫文章無非是推崇先師的成就,斷沒說假話,因此自己在整場事件中實在是無辜的。
但是,一如李敖在《北京法源寺》中借康有為(1858-1927,圖5)之口激動地陳詞—「中國的知識分子自己愛惜羽毛、怕非議指摘、不願多事、不肯大聲疾呼。」盡管在開展後,沈左堯曾「私下對幾個從臺灣趕來的朋友說裏面有假畫」,但這僅不過是「私下」對幾個「朋友」說出實話,而忘掉了博物館所肩負的公眾利益!
因此無論鑑定的標準多麼嚴苛,倘若沒有將公眾利益置於鑑定操作之前,博物館貿然操作鑑定則勢將承擔形象破滅的風險。此例的教訓是—一個成功的博物館社交,顯然不宜對屬於私人的藏品、市場的藝術品發表任何意見。
對歐美國家來說,博物館制度已行之有年,如何拿捏公私分界,毋須贅言,但在中國,當然包括台灣,人情的因素,人情的包袱,講「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其中公與私地界線往往在涉及公的場合內,變得模糊不清。
在文博界,博物館當然是一個觀察此例的一個合適的對象,因此筆者嘗試以(上)(下)文中的兩個例子,作為討論的重點,突顯目前博物館可能面臨的問題,並於結論中提出建言—期望博物館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實施鑑定操作;不要對私人領域的事務多做干涉,以維持為全民而設的中立與開放,以保全博物館本身正面良好的形象。
但博物館對私人藏家與市場抱持沉默的態度,並不表示鑑定這件事在博物館中是毫不存在的。如(上)文中的例一所述,我們仍然可在說明牌的例子上,不斷發現鑑定操作的痕跡。
此外經由對展品的仔細的審視與觀看,對私人收藏家與藝術市場來說,博物館的一次特展、乃至圖錄中的一幀特寫,在在都是一種心照不宣的交流。博物館力求呈現真與美,對於向來敏感的市場來說則猶如一記風向球,指出私人收藏理應具備的等次與方向。
那麼,博物館對鑑定操作抱持沉默的態度,或正猶如孔子所倡言的「潛移默化之功」,博物館在此方面絲毫不需多做發言,即可輕易達成型塑社會面貌的重責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