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小鴨旋風自從今年五月游進香港維多利亞港後,便造成一股「小鴨風」,這隻小鴨是由荷籍藝術家霍夫曼Florentijn Hofman所創作的巨型裝置作品,其造訪城市從荷蘭阿姆斯特丹、日本大阪、澳洲雪梨到巴西聖保羅等城市港口。藝術家認為這隻小鴨並無國界之分,並沒有種族歧視,也不涉及任何政治意涵,純粹希望看到的人們心情可以獲得療癒。然而,這隻不帶任何意識形態的小鴨在尚未來到台灣之前就已經變了樣,台灣各縣市爭先恐後地極力爭取小鴨游港的機會。此一事件卻使國內不斷笑話百出,從基隆與高雄的小鴨之爭、兩座城市的小鴨周邊商機、各地自創之山寨版小鴨,以至新北市水利局自稱「參考」國外藝術作品的氣球狗。國內一昧希望效仿他國之例,卻演變成東施效顰之舉,其中更延伸隱射出的是台灣對於裝置藝術的想像僅止於「裝飾」,凸顯出國內對於藝術走入生活的認知不足。
首先,回到黃色小鴨這件作品本身,其正式作品名稱為《Rubber Duck》,直接了當地指出它的材質:橡膠。在〈黃色小鴨與粉紅小鎖管〉一文中,作者提及這隻小鴨小鴨隨著十九世紀興起的消費社會而應運而生,一開始的大量生產來自於玩具製造商為兒童所設計的浴缸玩具,其後,黃色小鴨的曝光度更因為美國電視節目「芝麻街」而越趨增加,奠定了它在歐美兒童心中的重要地位。而它的使用其實只能在有完整且乾淨自來水系統的國家中,這也就代表著它的符號性是在特定脈絡下所產生,因而黃色小鴨在它那天真無邪的外表下,是否象徵著消費文化總是拋出快樂與安全的保證,卻又試圖將我們心中的渴望抓住不放?
黃色小鴨佔據了世界上許多人的兒時記憶,事實上,霍夫曼創作黃色小鴨來源可能與1992年的小鴨事件息息相關,當時一艘載滿兩萬九千多隻黃色小鴨玩具的貨櫃船生發了船難,導致貨櫃裡的小鴨全數掉入海中。經過洋流的「運送」,小鴨們各自飄到了加拿大、美國與英國的海灘。小鴨們在海上總共漂流了十四年,這樣的有趣現象剛好也成為海洋學家觀測洋流的絕佳機會。就此事件,霍夫曼可能取自歷史事件,並挪用早已是大家所熟悉的符號,將其放大並放置於不同場域,希望藉由尺寸與環境的差異來轉變原先黃色小鴨的符號性,而能夠被賦予全新的意義。黃色小鴨的外延意為天真無邪的浴缸玩具,也許它本身不代表任何威脅色彩,卻因它的前來與離去,帶給被造訪國家不同的想像與反思。由於一個空間並非僅是填充物的容器,而是人類意識的居所,因而小鴨本身的內涵意便跟隨著所造訪國家的文化脈絡而有所變動。然而在台灣,黃色小鴨的符號性從原先的零威脅到進入台灣後的變形,對政府而言,小鴨是他們新的搖錢樹,於是各縣市爭先恐後只深怕自己沒趕上這股「小鴨風」,導致爭取到的城市推出千奇百樣週邊商機,沒爭取到的城市則硬要參一腳,台中出現了會噴水的小鴨,台北則是走樣的氣球狗。這樣的現象可看出國內自認能夠藉由戶外的大型「裝置藝術」來製造話題,卻沒有深入考慮作品的意義以及其置入環境中的關係。
藝術走入生活的戶外裝置作品在台灣其實並不陌生,從2001年起由富邦基金會所舉辦的「粉樂町-台北東區當代藝術展」便持續在台北東區的各個巷弄角落發生。「粉樂町」顧名思義是在意旨上希望藉由藝術結合商業場域,使觀者能夠將這樣的空間是為一個大型的遊樂場,當他們在逛街購物之餘,亦能享受當代藝術的養分。如同黃色小鴨的本意,藝術家霍夫曼希望透過小鴨的療癒特質使人們快樂,卻引伸出文化脈絡中的種種現象。藝術家黃逸民在2001年粉樂町所展出的作品《尋找清涼》是一個大型的黃色充氣娃娃,黃逸民以小狗的造型,將其放置在一個灰色水塔上,這隻大型充氣小狗像是正在攀爬著水塔卻又是不失守護的意味,在這個戶外空間中展現它的可愛模樣,亦帶給民眾歡樂。然而,這樣一個充氣狗,它所被營造出的這些形象似乎都只是表層的意義,在材質上都只是一個填充物,似乎如同消費文化中以虛幻美好形象以召喚人們心中的潛在慾望的策略物一般,帶有潛在的批判性質。如此以來,這個充氣狗置入商業場域所引發的思考是具有反思性的,當這樣的裝置藝術打破美術館之牆,直接走入我們的生活當中,它所要討論的不再只是機制上的問題,而是裝置藝術本身強調在一個特定的空間中,與觀者之間產生連結,其重點在於作品在特定的時間與空間中所欲營造的意涵,以及它在那段時間與空間中被賦予的詮釋意義。黃色小鴨也是如此,它以大型的橡膠填充物進入各個城市,原先只有停靠船隻的港口出現了一隻原先只存在於家庭中的浴缸玩具,這樣一個挪用日常生活物件,再將其以藝術的形式與概念重新置入日常生活當中,作品本身並非只是表面的美好形象,我們所要思考的問題更需延伸至環境、脈絡與我們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