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帳篷劇的觀眾
作為帳篷劇―海筆仔企劃的觀眾進入第二年,耳聞他們從日本漂流到台灣,再漂流至對岸北京演出,演出普羅的底層生命,適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文化認同、不同的生活條件,卻面對相同的壓迫、相同的與土地失去連結的狀態。在帳篷裡,人們希望自己是巫師,背負起靈媒的角色,為因壓迫而已經死去來不及等待的人們,和未來到世界上的人們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溝通和悼念,以最自尊和勇氣的方式。
帳篷劇的發展史
帳篷劇,原始於日本劇場界在「中日安全保障條約」下所引發的反對運動,日本小劇場以這樣的鬥爭展現否定的美學:反美學、顛覆、反體制為精神後盾,破壞了劇場既有的美學尺度。不但對戲劇內容中的意義與形式提出質疑,更企圖文化組織、文化定位、演出場地等戲劇制度層面上產生異議。另外受到生活劇場與偶發藝術的刺激,紛紛在非正式的場地(如咖啡廳、公園、街頭)進行演出,漸漸促使帳篷劇的產生。
帳篷劇發展至今,已非發生在帳棚裡的劇場,儼然成為一種藝術的範疇:「帳篷美學」在形式與內容上都發展出其獨特性,它的邊緣性開創了劇場的新路徑。帳篷「野戰之月」進入台灣十年,帳篷劇如何發展更緊密的土地意識,是觀眾觀察台灣海筆子企劃最感興趣的提問之一。
帳篷真正意義在於一個「正常」所不容的異世界,自願被驅逐於暫存的魔幻空間,自力救濟,是對體制最深刻又狂野的反叛。―《我乃文字》
台灣今日的帳篷劇
海筆子企劃在「2012孤島效應過客滑倒傳說」中,由流民寨劇組人員透過一次又一次「我是誰?」的提問,勾勒出不同族群在台灣生長、掙扎與認同的過程,而本劇更關注於原住民的記憶,藉由進入部落訪談和共同生活,這部從異鄉人角度的劇本於是成形。
流民寨的帳棚從南投縣仁愛鄉,一路跋山涉水穿越中央山脈來到台北縣新店溪旁的溪州部落。觀眾從台北市區一路搭乘捷運新店線到最後一站,跨過青潭橋走進城市原住民的家―溪州部落,在那邊看見徒手搭起的舞台機關與觀眾席,演員的聲嘶力竭與外頭的部落唱合,思考民眾劇場與帳篷劇在台灣從外地移植到落地深根的過程。
劇情以原住民洪水神話作為序言,開啟一群企圖躲避洪水而在異鄉滑倒的過客們:海賊娘、九瓶棄兒、特種傳道、世隨、次音波白浪,與山谷部落不老少女的相遇、對話、交錯,進入糧食與「舊根」的爭奪和激辯當中,故事的交換和傾訴帶來重新挖掘台灣歷史的殊異與族群之間文化密語的可能性。
當好戲落幕,演員們邀請我們迎接進場的部落青年們跳舞,在歌唱與鼓掌聲中,觀眾好像和帳篷劇意圖凸顯的原住民生活更接近?或僅僅只是這一晚、或是這幾天,觀眾好奇的來來去去,留下的或帶走的,是什麼呢?
帳篷意涵將往何處去?
在我看來,一貫拗口難解的劇本文字,脆弱的敘事架構。沒有前兩部劇「蝕日譚」變化多端的舞台設計,與城市中魑魅魍魎的詭譎氣氛,觀眾與吶喊的演員們仍有著一層厚厚的透明牆。而孤島效應,第一排的觀眾是部落裡的大人小孩,不只一次的觀看這部劇,台詞裡面藏著當地人才能理解的刺點,全劇進行中,不時被旁邊吟唱的族人們干擾觀劇的專注力,劇後與部落的年輕人手舞足蹈起來,讓我不禁思考,如何定義劇場與社區之間的對話,劇場在都市部落與山間部落裡搬演又對他們產生怎麼樣的影響,他們如何與專業劇場人對話,他們的掙扎與現況又該如何被呈現?背後的動機又是什麼?這樣的互動又為他們帶來什麼?
那個帳篷劇的夜晚,「孤島」裡這一群有著各種膚色的人們不斷的在尋找謠傳孕育生命力的「舊根」,以為在一個原住民老婦的家中,撬開一看竟是一枚舊恨和解的紀念碑。帳篷劇並沒有為任何人找到我是誰的答案,也未帶來和解,只是繼續不斷的在進行著自我的追究和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