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9年,《藝術》刊登了一篇文章,標題為<楓丹白露森林:破壞>,作者署名為A.S.,文章中他從藝術與功利的角度出發,剖析兩種看待森林的歧異,對藝術家來說,森林是沙漠中的綠州、壯麗的工作室、宏偉的官殿,國王、公眾、藝術家、地質學家理解森林具有特定的歷史與倫理,藝術與功利兩者的對立無法消解,使楓丹白露森林成為兩者截然不同態度競爭的場域,Greg Thomas論述破壞楓丹白露森林的三種盈利方式:消除森林之中最大也最風景如畫的沼澤,清除無用的、扭曲的老橡樹與柏樹,種植醜陋的松樹。
A.S.與胡梭渴望保存自然原始的樣貌。兩者採取相同的姿態向拿破崙三世發聲:「希望高貴的森林業者牢記於心,他們為國王服務,而法蘭西的君王是偉大美麗事物的守護者。」在此,視國王為楓丹白露森林的守護者的態度,無疑地將森林化為公眾與國家的領域,相對於私人擁有的土地,楓丹白露森林的空間具有其自然權利(natural rights),而宣言賦予國王權力與義務,封建王權凌駕於商業利益之上,超乎人世的美麗與獨特公共領土兩相結合,寄托於封建王權的守護。
除了保守的懷舊圖像,巴比松畫派也描寫新興伐木業的景象,Jules Dupré是最多產的記錄者,伐木圖像中斲首倒地的樹如戰士橫陳於沙場,給予觀者的並非如畫的愉悅觀經驗,而是破壞的視覺意象。Sensier曾經描述胡梭描繪伐木圖像的意圖:「他想向伐木的人顯示以長鋸與斧頭取得木頭的行為,橡樹臥倒在地方,枯萎的枝幹、殘敗的樹枝,後方倖免的幼苗如此優雅,彷若初次接受陽光的照拂。」
此事發生在1847年胡梭與Augustine Brault分手後,與Sensier結伴同遊,從Sévres 往Séguin的路上,震驚於所見的景象:「那些他曾研究如此多次的樹被砍掉了,他們對他的朋友行刑,將它們鋸成木材與木板」,意欲激起那些摧毀樹木之人心裡的騷動,Sensier認為是胡梭1847年繪畫《Clearing of Trees in the Isle of Croissy》的目的,作者認為Sensier的記錄說明了胡梭繪畫所含有的各種複雜面向,不同於懷舊情緒作祟的論調,胡梭在畫面之中置入的,不僅是楓丹白露森林的精確描繪,也是對土地的關懷。在《Edge of the Forest, Setting Sun》中,胡梭描繪久經摧殘的森林,觀者先見到前景滿目瘡痍的殘木,畫中橡樹如棄嬰般於日落聳立在森林中光禿的一角,後景中微小的婦女站在治理良好的森林之中撿著枯枝,前述的胡梭之憤怒被平抑,取而代之的是胡梭特有系統,亦即,將焦點放在中景的樹與人物,而以柔和筆觸處理現實中逝去的景物,倖存的橡樹插入天際,詠嘆著悠悠歲月,胡梭發明了成功的悲劇模式,將自然與人類的歷史變遷交織為一,賦予土地與史詩同高的敘事深度。簡言之,在熔鑄保守圖像的過程中,胡梭在記錄同時也有自己的觀點,他往往以藝術之名,反對商業化操作森林,關注環境倫理與美學倫理的交匯。